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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在北京

在車來車往的喧囂市聲中,我撥響了路邊的磁卡電話。我的聲音通過蛛網一般的纜線,穿越時空,伸進了某個大廈的耳朵。擦身而過的小車發出刺耳的汽笛聲,我聽到了聽筒裡呼吸和激動的聲息,卻聽不清他說的話。置身於如此擁擠、吵雜的世界,我們只能用彼此熟悉的氣息感知一切。我告訴了我的位置後無奈地擱下了電話,仰起頭,直入雲端的大廈擠壓著我,讓我渺小到成為一個符號。
  這是北京的街頭,遠離黃土的地方。一下火車,我的目光就    巡於匆匆的人群。我在找尋什麼呢?北京,有我熟悉的什麼,記憶中貯存了多少東西讓我這樣急不可待?天安門,故宮,還是萬里長城,這些耳熟能詳卻親近不得的東西就這樣越來越近,伸手可及了嗎?弟弟在北京,在北京的某一處匆匆奔走著。這個城市的節奏讓他無法停留,我在用一奶同胞的感應感知著每一個角落裡關於他的氣息。
  當我吃完晚飯,與同事走在一所大學的樓道裡的時候,我的肩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我在回頭的剎那,看到弟弟那張黝黑的臉龐。他說他根本沒想到我會來。從他那裡到我這裡,他坐了近三個小時的公共汽車。他攏著我的肩,一同去我的宿舍。我在應酬完一個會議後天已完全黑了。我陪弟弟出去吃飯。北京的夜晚流光溢彩,也少了白日裡的炙熱與吵雜。和弟弟面對面坐在一家四川人開的小餐館裡,一種異鄉體驗和親情溫暖氳氤在我們之間。這樣的相逢與呼應並不需要多少言語。弟弟和我都不善言辭,他只簡單地問我家中情況;我僅大概地詢問北京的生活。濃香的燕京啤酒渲染著一種默契與濃清。北京,對於弟弟來說,不算陌生。他曾在這裡上了四年大學,畢業分配回蘭州。因為企業效益不佳,才奮力一搏,考上了北京的研究生。為了昂貴的學費,弟弟提前一月進京,成為京城打工仔的一員。
  我們漫步在燈火闌珊的北京街頭,站在高大的立交橋上,品味著「車流如水」、「燈海似星」這樣的詞彙。接近零點,車似乎沒有休息的意思。燈也眨著更為明亮的眼睛。這座美麗的城市不屬於我,也不屬於弟弟,能真正擁有他需要付出怎樣的艱辛與代價。進入文明的前沿地帶,置身於這樣一個眩目的夜色中,我於恍然之間覺出些許蒼涼。身處貧困之地的青年,他們的理想和價值該在何處定位?這一夜,我和弟弟赤身擠在一張架子床上。窗外蟬聲鼓噪,嗚嗚叫著的電風扇驅趕著屋內的熱氣。弟弟明早五點就要出發,按八時前要趕回公司去,連續工作要到下午五時許。但他和我一樣,似乎並無睡意。他說這一段時間他借宿的地方比我這裡還要熱,晚上根本無法入睡。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勞累、疲乏和休息不好的痕跡。
  從此在長達十餘天的時間裡,我和弟弟分處北京的兩個角落,蝸在各自的樓層上,忙碌著。一根電話線,不知怎樣穿越城市的氣浪,把我和弟弟的呼吸連結在一起。持續的高溫挾裹著城市的熱浪不斷遏制著我們對於北京的探尋。同事們很少出門,閒時呆在宿舍裡下棋、打撲克。我卻不肯放棄哪怕一點點的閒暇,把自己排在北京的洪流中,一任這種洪流把自己擁來擁去。有一天,我和同事被一位學生模樣的女孩攔住。她的手裡拿著一摞花花綠綠的傳單,「先生,需要麼?」我一看,是治療痔瘡的新藥。她忙著向我介紹藥效,我搖頭說我用不上。那女孩一臉無奈的笑,「不要緊的,也許您的朋友和家人會有用的。」弟弟說,剛來的那兩天,因為找不到事幹,他就站在大街上替人家發傳單。我想起弟弟,就耐心地聽那女孩講完藥效,然後拿了好幾份。我留意到大街上到處站著發傳單的年輕人,關於電腦培訓,關於房屋出租,關於產品推銷,不一而足。他們把傳單往行人手中塞,有的順手接了,隨手就扔了;有的對你的招呼置若罔聞,撥開你走掉;甚至有的乾脆一甩手,說:拿遠點,討厭!我在他們中尋找著一個瘦高的小伙子,懷裡抱著一大抱傳單,在人流中穿梭。即使熱汗淋漓,唇焦口燥,還要拿出一副笑臉去面對每一個人。
  我離開北京的時候,沒有再見到弟弟。快開學了,他的打工生活將更為艱苦。半工半讀的忙碌與疲憊可以想見。在北京這樣繁忙的城市,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是多麼地不容易。買到返程的火車票後,我給弟弟打了傳呼,弟弟回過電話,我只說了一句「在北京,多注意身體」就已不由得眼角發酸,回首再望北京,就有了幾分惦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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