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不少人知道科隆大教堂,但有機會和他面對面交談的人卻遠沒有知道他的人多。然而,我很幸運,5月8日,我有這麼幾個小時——儘管只是幾個小時。對於我來說,與其說交談,不如說聆聽教誨。我就如一個虔誠的信徒,不遠萬裏而來,只為聆聽得更真切。
來之前,我已無數次從照片和電視上看過這座德國最雄偉的教堂,而且一直在想,有一天真見到了,那會是怎樣一種感覺?如今,我真真切切站在他面前,卻忽然頭腦一片空白……我想,大概是700多年的積澱?那間把我腦子裏那點從書上讀來的關於他的蒼白的述說沖得無影無蹤。心頭忽然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700多年了啊,卻仍如此完好,如此雄偉!他古老,又年輕;他滄桑,又朝氣蓬勃。他的誕生持續了600多年。從1248年開始動工一直到1880年全部完成,這中間經歷了不少坎坷。1560年,工程便由於宗教改革而停工,後來若不是德國文化的浪漫主義興起及人們找到了13世紀大教堂的原始設計圖,幾經改建的大教堂也許永遠不會成為今天這樣。
這個凝聚了能工巧匠600年心血的龐然大物,他的每一塊基石,每一尊雕像,融合在一起是那麼完美和諧,宛然一氣呵成,渾然一體。那玲瓏剔透,直刺蒼穹的雙塔,是靈魂升天的路。
正想著,我走近去,想觸摸一下他黝黑的皮膚。我知道他要向我訴說700多年來的坎坷,然而,我太渺小了,承受不了那700多年文化積澱的重壓。於是,我只能久久地凝視,希望能從他黝黑的皮膚中讀懂些什麼。
忽然,我看到了一些凹進去的小坑。難道,難道這就是彈坑?被二戰中英美的炸彈轟炸之後留下的彈坑?!如果是,那這不僅是他的傷疤,更是他堅強不倒的證明。我曾看過1945年科隆的照片,教堂周圍已成一片廢墟,唯有他巍然不動!據說觸到塔尖的炸彈都因為塔幾乎是直上直下的而滑了下來,在地上爆炸了,而教堂的基石都是兩米高的巨石,因而未傷分毫。想到這裏,我不由得又凝望這些彈坑,它們就像人臉上的老年斑,銘刻了那段至今讓歐洲人膽戰心驚的歷史。
然後,我走進這大教堂,發現裏面的一切同樣巧奪天工。每一尊雕像,每一塊窗玻璃都在述說著自己的故事,只可惜,我時間無多,不能一一傾聽。終於,我找到教堂裏最珍貴的寶器——供奉三王遺骸地金神龕。它是12世紀末著名的金匠尼古拉·馮·凡爾登幾乎傾其一生完成的,正面的浮雕上刻著三王朝拜聖母聖嬰。它金碧輝煌,光彩奪目,堪稱中世紀金飾藝術的頂峰。在它面前,一排排虔誠的教徒正以他們最聖潔的心靈默默祈禱。
忽然想起,還沒登塔呢。爬了509級臺階到東塔樓頂,我不顧自己氣喘吁吁,貪婪地俯望著科隆全市。然而更吸引我的卻是遊人在這裏留下的斑駁的各種文字。那是他們最真切的心願啊。它們的存在,教堂便不再那麼莊嚴肅穆,和人們接近了許多。我想,這也是與神接近的一種方式吧。若是沒有了它們,這裏會變得十分蒼白,因為與神溝通的橋樑切斷了,人們即使大喊,神聽見了也不會記住。
從塔樓下來,我心滿意足,卻不忍離去。忽然,教堂的鐘響了,喚醒了我,也許該走了吧。 |